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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再掀“吴清源旋风”

1998-07-29 来源:光明日报 ●王 晓 我有话说

1998年6月16日下午,在吴清源先生的经纪人、67岁的寺本忍先生陪同下,我们来到日本东京都新宿吴清源先生的家,拜访这位已经84岁高龄、从现役引退已有14年、现在又在围棋界以“21世纪的围棋下法”掀起波澜的“世界巨星”。

这是一栋由华侨捐建的、已有40多年历史的公寓楼。在一层的事务所里,吴清源先生和他的家人接待了我们。这是一间并不算大、但十分朴素的公寓房间。屋内陈设极少,最引人注目的是围棋盘和屋角摆放的《吴清源打棋全集》,我们的座位边上放着20本刚出版的吴先生的《21世纪的布局》第1卷。

就是这个房间,每月都有很多优秀棋手在此聚会一两次。他们平时都是对手,但为了求教于同一位老师,定期来到新宿的这间公寓。

就是在这个房间,中国的棋手俞斌九段和常昊九段由于接受了吴先生的临战点拨,终于先后在两届中日围棋擂台赛上战胜日方主帅大竹英雄。

吴清源,这位被尊为“围棋之神”、“现代围棋之祖”、“十番棋之王”、“整个日本昭和时代(1926-1989)的棋圣”、“棋力全日本第一”、“天人”的老者,此刻就端然坐在我们对面的蓝布面沙发上,那样的安然、谦和,长长的眼睛依然像70年前那样充满了率直、睿智和对围棋的执着。

中国的围棋爱好者知道吴清源先生,大概要归于1982年为纪念中日邦交正常化10周年而上映的影片《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影片中的年轻棋王阿明,就是以吴先生为原型塑造的。只是阿明刚刚获得棋圣就被日本宪兵枪杀了,而吴先生从1939年到1961年遭遇车祸前的22年间,在日本棋坛,连战连胜,所向无敌,所有的十番棋都以压倒对方取胜,从而使十番棋成为吴先生个人的舞台。

影片上映两年后的1984年,年满70岁的吴清源先生从现役引退。

坐在我们对面的吴先生思维敏捷,说话底气很足,让人实在难以相信他已是84岁高龄的人。

和子夫人介绍说,每天上午吴先生从公寓4层的居室下楼到事务所,晚上再上楼休息,完全靠两条腿上下楼梯,也许他身体的其他部分已经84岁了,唯有两腿要年轻20岁。

吴先生独处的时候,总是面对着棋盘,放下一子,又拿开,仔细检验上千种定式和战术,注意力之集中,连隔壁的施工噪音都听不见。和子夫人说,吴先生的心中只有围棋,他对围棋的用心程度,可以用一心不乱形容,甚至睡觉都在考虑新的下法。他84岁的围棋之心,依然和70年前少年时代一样。所以,他对围棋以外的东西,诸如名誉、利益等,想得极少。

采访吴清源先生,当然要请先生谈他的“21世纪的围棋”。

日前,笔者几乎走遍了东京都所有的大书店,亲眼目睹了吴清源专著“出版热”:诚文堂新光社从4月开始出版《21世纪的围棋》全10卷,河出书房新社6月出版了《21世纪的布局》全3卷,NHK出版社出版了《21世纪的围棋下法》,平凡社增补新装了吴先生的《吴清源打棋全集》全4卷,包括介绍吴先生经历、现役时期824局对局和引退后对围棋精髓的全部研究和讲解的Windows95版CD-ROM,《吴清源21世纪的围棋》也即将问世。

由此我也联想到十几年前我初学围棋、初次听到围棋这个名字时,就有人说,以全新思想、秀丽风格著称的吴清源的围棋下法,是下个世纪的下法。在即将进入21世纪的今天,这位84岁高龄、引退也已14年之久的老棋手使围棋界、出版界重新掀起“吴清源旋风”,这奇迹实在发人深省!

吴清源生于1914年,8岁开始学习围棋,16岁时成为中国第一,被誉为天才少年。1928年应邀赴日,刚到日本,14岁的吴清源就战胜了当时日本围棋界最负盛名和实力的本因坊秀哉名人,一举轰动全日本。

虽有自我陶醉的资本,可吴清源并没有忘乎所以,他始终认为宇宙是无限的,棋艺也是无限的。

19岁时,吴清源与日本著名棋手木谷实(木谷的门徒多达54人,其中达到九段的有23人,包括在棋坛风云一时的“超一流”棋手大竹英雄、加藤正夫、石田芳夫、小林光一、武宫正树、赵治勋、小林觉等)在地狱谷温泉合著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名著《围棋革命——新布局法》。该书1934年1月出版,到第二年8月就已再版7次,印数达10万部,从根本上改变了长久以来统治日本围棋界的传统观念。地狱谷温泉因此被称为“围棋新布局”的诞生地。

在吴清源心中,有两个地方最让他心驰神往。一个是岛根县大田市本因坊道策(1645-1702)的出生地。他曾两次去道策的墓地扫墓。在他眼中,道策这位近代围棋的开创者有着不寻常的地位。再一个就是地狱谷温泉。时隔64年,当年迈的吴清源再一次来到地狱谷时,当年那位年长他5岁、像兄长一样地待他、和他切磋棋艺的老对手木谷实已去世22年了。他一个人站在足以让他触景生情的与木谷实的合影处,眼中饱含了对激情勃发的青春年少时代的向往和眷恋。

木谷实已经去了,而吴清源这位与木谷实有过80多次对局、被木谷实誉为“昭和棋界纪念碑”的传奇人物,今天仍在从事着他65年前就已开始的事业——围棋创新,并且正在棋坛掀起新的浪潮,冲向21世纪。

5天后,我们特地采访了《吴清源传》的作者江崎诚致先生。这位年已76岁、曾获得过日本直木奖的著名老作家,可以称得上是日本现代最权威的围棋报道家,在他已经出版的六十多部著作中,有关围棋的就有十五部。他和吴清源有着近半个世纪的友谊。他说,吴清源已经超过了道策。如果说道策的棋是三次元的,那么今天的棋手下的棋就是二次元的,而吴清源的棋则是四次元的。他还说,吴清源的强大在于他所具备的素质非同一般,所以常人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吴清源对围棋的思考已经超出了围棋本身。这一点是目前活跃于棋坛、只重对局胜负的其他棋手所望尘莫及的。

如果说现役时期的吴清源始终都在毫无保留地发挥他自己的天分和自由奔放的思想,以秀丽的棋风给日本棋界以震动和刺激的话,那么今天,吴清源正以令人极为感动的热情关注着21世纪,关注着世界,关注着未来。

饱经沧桑的吴清源今天终于欣慰地告诉我们,他和他的弟子、他的研究会成员正在全力推动围棋的国际普及,在不久的将来举办由全球范围优秀棋手参加的“围棋奥林匹克”已不是幻想。棋手是有国籍的,而棋坛是无国界的,棋坛的发展是无止境的。

吴清源的大弟子、曾经得过许多棋赛冠军的“超一流”棋手林海峰说,先生以其超群的胜率长期独步日本棋坛,从发表新布局起,先生就不断地给棋界带来新的生命,受惠的不仅仅是他的弟子,而是整个围棋界。

在谈到天分与勤奋时,吴清源举了林海峰的例子。他说他1952年初次见到林海峰,发现他的天分比自己高许多,于是把他带到日本。

“林海峰本可以超过我,有更大的发展,可是他太爱玩,总是打高尔夫球,用功这一点比不过我。我从来不认为我是天才,但有一点可以自夸,那就是勤勉,一生都在一心不乱地研究棋艺,从不分心。”

两个小时的采访结束了,吴清源先生和夫人愉快地和我们合影留念,并为广大围棋爱好者写下“前途无限光明景”(见下图)的题词。吴先生一再叮嘱我们转告中国的父母们,不要认为一定要智力超群的孩子才能学棋,他认为最重要的是耐心和毅力。他希望21世纪能出现更多的优秀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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